“没事,这不是问题!”大叔三两下把他强行推到了驾驶座上,“咔”的一声给林起云扣好了安全带,“我估计要和这两架直升机耗上不少时间,可是三公里外我们的战斗小队正在苦苦地等待救援——要不咱们换一换也行,你一个人对付直升机,我开车先溜了!”
“可我根本不会开车!”林起云当然不想一个人跟武装直升机杠,“我也没说要当什么VIP啊,一个小时前我还在吃煎饼果子呢!”
“你都十八岁了连车都没碰过?真够悲催的。”大叔愣了一下,拍了拍真皮包裹的方向盘:“呐,这是方向盘,控制左右。这车是自动挡,D是前进R是后退,右边宽的踏板是减速的刹车,窄的是加速的油门!现在你已经会开车了,开吧!”
“他妈的要是什么事都那么简单,我早就在NASA开火箭了!你以为这是用方向键操控的极品飞车吗?”
“走!”大叔不再废话,震喝一声,狠狠地拍了一下林起云的肩膀,“砰”地甩上了车门,“林起云,你逃避不了的。总有一天,再悲催的男孩都该长成男人!”
大叔朝着巷口的武装直升机走了几步,握紧了双拳:“你不用担心我,它们不过是钢铁打造的笨重机械,没有生命。”他身着灰蓝色西装的背影像是远古神话中以一己之力面对众神天罚,只求为人类乞得星点火种的普罗米修斯。
响尾蛇一般的嘶叫噪音重新从开始旋转的炮口中游弋出来,可以预见的数秒之后,又一串致命的30mm机炮子弹即将随着尾焰喷涌而出。
林起云现在真的坐在了这辆价值360万的跑车驾驶座上,双手确确实实地摆在方向盘的两端。浅色运动感十足的座椅契合地包裹着他的身体,然而他现在却感觉不到任何兴奋。
恐慌和麻木,各占了他大脑的一边。
他按照指示将手里水晶一般反射着辉光的小方块“钥匙”镶进了中控台上,阿斯顿马丁车标那一对墨绿色的羽翼之中。“钥匙”闪了一下,顷刻间黯淡的仪表盘亮起淡淡的蓝色荧光,一声清脆的“叮”声过后,颜色各异的指示灯交替跳动,12缸引擎爆发出一阵低低的吼声,从暂熄火状态中轻轻颤抖着重新启动。
不,不该是这样的。我真要照大叔说的那样,把车开到那儿吗?在终点等待着自己的是什么?也许是比发疯的阿帕奇还残暴的妖魔鬼怪。林起云一万个不想把自己的命搭上,尤其是为陌生的人和自己从来都在逃避的“责任感”。
“林起云,你不是一直在疑惑,属于‘我们’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吗?”大叔背对着林起云说道。
林起云又怎么会知道?他摇下车窗,扭过头看着站在车后,独自抵挡即将汹涌而来的机炮子弹的大叔。
“那么我可以先让你体验一下,以免你等会吓破了胆。”他轻声默念着,右手向一侧低抬。
“八百风弦——”
小巷里尘土飞扬。一声闷响之后,一圈震波以他的身体为中心荡漾开来。废纸像雪片一般被四散吹飞,其中一片啪地拍在了林起云探出窗外的脸上。他手忙脚乱地将他扯开,却看见大叔的手里已经像魔术一般多出了一把直刃的银鞘长刀。
就在这一刻,小巷之内彻底地风平浪静。
林起云的胸口突然闷到了极点,怎么会这样?他的呼吸竟快要被死死地卡住,身体周围的空气像被压缩成了致密的固体。在这个恍若一切都被物理性凝固的领域之中,直升机顶上每分钟三百转的螺旋桨也在被强行减缓。
风呢?已经不复存在了。领域之内,风的存在不再被允许。因而划风成刃,割风为弦,或是唤风作墙,甚至御风而行,所有空气的流动都不得不听命于这位大叔——或者我们从此该用本名来称呼他——徐三草的这柄神刀,继承风神“箕星”神力的唐刀“八百风弦”。
林起云看着大叔手中笔直的长刀瞠目结舌。它像只有众生之王才能拔起的石中之剑Excalibur,虽未出鞘却已足够凭着汹涌的威压号令四方。
“再待在这里,你会死的。”徐三草没有回头,只是用拇指朝着背后一比,“我一旦出手,无法保证你不被波及。”他身体周围逼人的气息逐步增强,身上“菊池武夫”的西装竟开始无风自动。
走吧!林起云咬了咬牙。这大叔手里的刀看起来不是开玩笑的,那金属质地的刀鞘闪着晃眼的光,刃锋虽未出鞘却已经刀气澎湃。林起云远远地看一眼,都差点产生自己的眼睫毛被瞬间削掉的幻觉。刚刚大叔在车上说了两点:他很有钱,已经证明过了;他很牛逼……我靠,这刀谁敢说不牛逼,削谁!
“哇啊啊啊啊啊——”谁知那大叔居然一个马步扎下,双手搭在腰两旁,开始杀猪一样地大吼起来,好不容易装起来的帅气一秒破功。
“噗!”林起云差点吐出一口老血,“你在干什么?”
“傻啊,我在蓄力发大招!”大叔回头白了他一眼,“没看过超级赛亚人吗?”
其实动画里的超级赛亚人大吼的时候并不是要放大招,而是要进化形态。只不过进化的时候主角身旁的特效一般不是山崩海啸就是飞沙走石,而大叔的吼叫反倒像个被抢走了香蕉的愤怒猴子。
林起云已经无力吐槽,只好把注意力放回到车上。这边是油门这边是刹车,这边是油门这边是刹车……刚才大叔教他开车的短短几句话像被烙在了他的大脑之上。我靠,还是赶紧走吧!大叔还在那儿跟个疯子一样,便秘般地一声接一声叫喊,他的耳朵都快爆炸了。
他刚要一脚踩下去,无线电台中又涌起乱成一团的杂音。来自刚才那个女孩的熟悉声音第二次在林起云的耳边响起。
“校长!战斗小队全军覆没,秦队已经昏迷,彻底失去战力,我刚用储备箱里的最后一枚‘盾神禁军’神印搭起防御护盾,‘熔蚀’还在不断进攻想要突入,最多五分钟,我支撑不了太久了……”她的声音比起上一次更虚弱了一些,仿佛真的已到了强弩之末。
“谁说你们全军覆没了?别勉强自己。”大叔突然停下了喊声,嘴角露出一丝得意的笑,“我们还有最后一个支援正在路上呢,林洛语。”
“大哥你喊完了没啊,什么大招蓄力要那么久啊?”林起云还自顾自地吐槽大叔,几秒之后才反应过来,整个人一下子就杵在了座位上,“等等——你说什么,林、林洛语?!”
他的下一句吼得比大叔还大声了:“林洛语!!!”
无线电断了。林起云想要再听她说几句却没有了机会。他从无线电里听到的最后一点声音,只有似是野兽的怒吼,金属相互击打的嗡鸣,和像是某种屏障不断碎裂的脆响。
“等一下。等一下……等一下等一下啊!混蛋!”林起云抓上方向盘的手指不住颤抖,另一只手开始发了疯似的在中控台上胡乱拨弄,试图让无线电重新连接起来。
就在这一刻,数以万计的画面和话语像电影胶片一般飞速地掠过他的脑海,他这才明白为什么这个女孩的声音听起来这么熟悉,只是他单核机一般的大脑已经无法处理这么多的信息了。这个世界究竟对自己隐瞒了什么?
这个男孩十八年的人生中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疯狂过。他以为今天只是一个和往常没有任何区别的平凡周日,自己再怎么难受都可以把悲伤往肚子里咽。自己最亲爱的妹妹和秦默泽一起去看电影的事实虽然并不会改变,但最起码,如果这对小情侣不想在校园里掀起波澜,林洛语还会像以前一样,在学校暖和得让人慵懒的午后跑到他的教室门前,拉着他去食堂吃饭。
这样就足够好了——这样就最好了不是吗?为什么非得是我被拉上阿斯顿马丁,被直升机机炮追在屁股后面扫射,最后在生死关头,看着手拿长刀的西装大叔施放他的超能力?为什么非得是我有着“足以摧毁世界的力量”?为什么——
他快受够这个操蛋的人生了。他想向大叔要一个解释,但是时间已经在分秒间流淌过去。
“走啊,林起云!还不去救你妹妹,你还在想些什么?”大叔在一旁朝他喊。
他没在想什么——在脑袋甚至能开始思考之前,林起云的身体就已经不受控制地做出了行动,即使他以前是个打王者都不敢冲到线上去1V2的怂货。
这下,不去不行了啊。
“最后的最后,他们就会一枪崩掉你最钟爱的妹妹的脑袋。”这句话像病毒一样在他的脑子中遍历过每一条神经。
当他的眼前浮现出那个拉着他手嚷嚷着要吃棉花糖的小女孩,和那个拿着枕头砸他脸的“熊本熊”女孩的时候,他不由分说地觉得这个“英雄”他当定了。至于那个叫做徐三草的诡异大叔究竟是不是在唬他,谁他妈的关心!
“林——洛——语!!”林起云的眼神恐怖得像头狮子,他深吸了一口气,将油门猛踩到底。十二缸引擎触及最大功率,阿斯顿马丁冲破了残破的铁丝网,挟带着滚滚尘埃,狂吼着朝着另一端的巷口猛冲出去。正午的烈日从天窗倾泻而下,将驾驶室内照得通亮。
“我来救你了!!”
林起云像大叔那样长长地嘶哑怒吼,小巷里满是铁腥味的空气越过车窗扑在他的脸颊上,不知为何竟是湿湿咸咸的。
在这个犹如深渊的世界面前,他还恍若一个懵懂无知的孩子,但是他开始执意地伸手,想要触摸被隐没在深处的暗流。
“前方直行五百米,右转,上高架。”全息显示屏上的GPS已经帮他完成了计算,给他指名了一条曲折往复的黄色线路。玫瑰红色的车身在引擎声浪中一骑绝尘。
巷子里的大叔不再没命地大吼了——什么超级赛亚人那样的大招当然是鬼扯。他默默地用眼角的余光瞥着消失在墙角的爱车,又看了看依旧悬停在空中的两架阿帕奇。
“呵,你也不是真那么怂嘛,林起云……算你及格。”他淡淡地抛出一句。
阿帕奇机翼上的链炮还在挣扎着转动,却再也射不出一颗子弹。枪管里面的空气早就被“八百风弦”凝结成了密度堪比钢铁的固体。
徐三草叹了口气转回身子。他手中的直刃唐刀连一次鞘都没出,就在一阵旋风中消失不见。他朝前平摊出自己的手掌,猛然攥紧。
他背后两架直升机的引擎挣扎着哀鸣,螺旋桨的叶片竟然在顷刻之间像被一只无形巨手牢牢抓住,彻底停滞。随后钢铁铸成的旋翼竟如纸叠,在不断的吱呀巨响中被捏成折得稀烂的一团废铁。没有了升力的直升机就像两只断了翅膀的鸟,直直从半空栽下,钢铁庞然大物碰撞地面发出轰响,如摔坏的玩具再也动弹不得。
“这两架直升机,还是让工程局的蠢货们赔吧。”
只要领域之中还有任何气体的存在,他只需一念就能掌控它们的流动。那两架直升机的旋翼,就是在一瞬间被局部创造的1500倍大气压给生生攥成了废铁块。当然这一切早已驾车离开的林起云肯定看不到,他还以为眼前的大叔正在枪林弹雨中拿着长刀跟两架直升机酣战,哪会想到他早已结束了战斗。
徐三草的脸上却罕见地露出了后悔之色,顾不得多想,马上一路小跑着,沿着林起云离开的路线奔去。脸上尽是肉疼和担心:“唉,我装什么逼呢,把车交给这个方向盘都没碰过的臭小子,可千万别把它开河里去!还是得跟着他去看看。”
早知道留一架直升机给自己开了,谁知道还把它们全摔了!他边跑边埋怨自己,又埋怨起远在大陆另一端的人来。
如果不是英国神协在两星期前捅出那种天大的篓子来,徐三草他现在早该享受着加州亨廷顿海滩的九月阳光,搂着性感的比基尼金发女郎一起玩帆板冲浪。但是他现在的行程全被打乱了,太多的突发状况就像一只哥斯拉的脚,“咣当”一声把他计划得完美的老年退休生活踩成了粉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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